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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喜歡追趕流行,聽說纜車要營運了,無論怎樣也要去排隊。
接近兩個小時的等候算是非常值得,在纜車上,風景簡直就像畫片,翠綠的山頭,天藍色的背景,用相機一點一點捕捉,要帶回去珍藏。
電腦的資料夾裡充滿著我們多年的回憶,嚴肅正經的畢業照,象徵著一同成熟的過程;隨興邋遢的生活照,把點點滴滴的趣事烙印在心上;浪漫動人的出國旅遊照,寫下宛如詩篇般的故事。都是這樣,用心把一切留下紀錄。

認識四年,早餐要配什麼飲料,宵夜要加什麼醬料,怎麼折衣服,怎麼收納,我們彼此都知道,什麼都知道。
四年像是四十年,兩人開開心心的彷彿一對老夫老妻。
退伍前三個月,申請了電視上廣告不停的門號,只因為網內互打不再需要付費。
手機一時變成像是對講機一樣,只是去幫她買個飲料,也要用打電話過去確認,奶茶是不是半糖少冰。

家人三不五時就會問起結婚的議題,我媽、他媽,每次茶餘飯後必定提到的話題。
她剛開始工作一切還不穩定,我尚未退伍沒有經濟基礎,人人都希望在許下承諾之前有個穩固的基石,才能在上頭營建更美好的未來。
其實我從未停下過腳步,工作機會、賺錢可能,從學生時代,就想要找出一個方向,可以背負著家人的重量,一路好好勇敢往前的道路。

偶爾我們會吵架,四年來當然爭執沒有少過,嚴重的對峙也經歷過。
可是兩年前我改變想法之後,平日生活只剩下瑣事的拌嘴,畢竟經過仔細思考,再怎麼爭執也不會有結果,彼此瞭解,互相退讓才是相處的好方法。
自從電話費沒有負擔之後,唯一要擔心的問題就是手機電池沒電。
從早到晚,有事沒事,她都可以打電話來撒嬌,或者抱怨前輩又如何欺負她們這種新進同事,大事、小事、雞毛蒜皮、芝麻綠豆,話是講不完,還是講太多呢?
然而,最近即使我停下情緒,她也無法煞車。
當兵的人不瞭解工作的辛苦,這是事實,女生不瞭解當兵的無奈,這也是千真萬確。
為了沒有答案的事情拉扯,實在愚蠢至極。

一陣強烈的風掃過山谷,纜車劇烈地搖晃起來,她沒有害怕,只是開口。
我早知道這件事情會發生,人都是有感覺的動物,我並沒有麻木。
相處的時間,電話的頻率,聊天的內容,蛛絲馬跡實在太多。
只是要這麼戲劇化,在纜車上發生,還非要伴隨一陣驚天動地的搖晃,那怎麼不乾脆整個纜車摔進山谷裡算了呢?
何不來個土石流沖倒其中的塔柱,完成我的妄想。

軍中的弟兄總想給點安慰,大概這樣才夠義氣吧,一群人為了這兵變分析起來。
蔡排說可能是聊天的時間太多,彼此間想法的差異就會越來越明顯。
輔導長反駁,應該是環境的改變,一旦其中一方踏入了新環境,就很難不被其中影響,導致價值觀也被潛移默化。
一個小我三梯的學弟說的最有趣,他拿自己為例,當初他的女朋友養了一隻狗,就跟他分手,我為了一隻手機也不算什麼,輸給自己總比輸給畜生好。

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人高馬大的我,當天在纜車上哭成什麼難看的樣子,就當作是生死交關之際,才流下的英雄淚吧。
有時候半夜獨自在行政室裡趕一些文件,不自覺也會視線模糊。
什麼好,什麼壞,什麼都不重要,平安退伍最重要。

一年之後,我申請學校的結果相當順利,要出國唸書了。
提著沈重的行李,要過海關之前的雙腳,一直止不住顫抖。
我是要去哪裡啊?沒有人知道,我自己都還不確定。
踏上陌生的土地,深呼吸一口氣,忙碌暫時化解大腦閒置時的胡思亂想。
夜裡可以躲進床鋪,閉上雙眼,什麼都不用再看見,睡眠是如此美麗。
天亮,就算這裡已經待了三個月,沒有一樣是習慣的,在這裡,沒有熟悉。

終於假期到了,返回台灣的那一刻,就算空氣污濁,人聲鼎沸,卻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突然間,國外的生活不真實,在家中的日子也變得像夢一樣,左右為難,兩邊都不大對勁似的。
短短的假期很快結束,回到故鄉卻變成旅遊的感覺實在萬分詭異。
然後又三個月,又回台灣,時間就這樣開始越過越快。
我的語文能力進步了不少,可以流利地跟當地人吵起架來。
家裡改變不少,內部重新擺設,或者是花園裡種了些新的植物,每次回去都有些不同。
很多東西都改變了,姊姊換新工作搬到大城市去住,弟弟考上大學只得離開他喜愛的房間,爸爸換上新眼鏡,彷彿宣告在我記憶中永遠堅強的男人也無法抵擋老花眼,媽媽換新車,載過無數歡樂的古董,最後也只得退休一路。
朋友開始結婚,一個又一個,彷彿在賽跑一樣,陸陸續續抵達終點。
然後他們又紛紛闢起新的起跑點,小蘿蔔頭一個一個冒出,總是仗著自己年輕的瀟灑,轉化為紮實的腳步,在一旁記錄有了新生命的新生活。

海的一端,隨著時間過去,新生報到,舊生再會,學弟妹換了又換,感情再好,最後也只剩下告別的擁抱。
偶爾站在廚房裡,做過的菜色已經數不清,重複的菜色也數不清。
為了生存下去,第一百次在超市買下大白菜的紀錄,好像也不值得慶祝。
春天剛到,樹梢的新芽爭先恐後地冒出,就怕少曬了那麼一點陽光。
樹林的地面,發出一叢又一叢的草花,蟄伏了大半年的時間,只等這一刻。
故鄉的春天也該是百花爭豔,卻沒有這裡那樣明顯的活力。
畢竟經過數個月的荒蕪,任何一點生命力也會讓人感染。
西曬的房間,開始感到炎熱,在高緯度國家流下的汗水,彷彿特別珍貴。

多年來的暈眩症從未根治,只要睡眠太過充足,就會找上我。
可能在提醒我,床板並不是一個逃避的最好空間,虛幻與現實,我們從未有過選擇,只能在真實世界中庸庸碌碌。
然而,到底什麼是真實的,沒有人可以告訴我,我自己也分辨不出來。
大樓平地起,老家門前拓寬的道路也順便拆除了我僅有的記憶。
故鄉用一種迅速的腳步往前進,就像是鄰居的小孩,在一瞬間長大了而不再熟悉,即使,相處過的日子是那樣漫長。
堅固歷史的建築,七彩的瞳孔,多色的外表,異鄉讓我不知道我自己該是什麼樣子。
只是歷史洪流裡的一小部分?或者是豐富畫布上的一滴油彩?

電腦硬碟裡仍舊有著許多生命的歷程,過往,現在,以及可能可以期盼的未來。
透過視訊的畫面,我能看見,家人在那土地上紮的根有多深。
弟弟已經茁壯成一棵大樹,能夠替這個家遮風擋雨,一肩扛起責任。
嫁作人婦的老姊,總會一邊皺著她的眉頭要求小孩叫舅舅,一邊跟我抱怨生活中的繁瑣事務。
而我在這裡漂浮著,期待有天能夠不再隨波逐流,能夠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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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此篇文章用了很多前輩們的故事,希望前輩們不要介意。也謝謝前輩們提供我素材,讓我可以藉著這個故事,拼湊出一些心中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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