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魯歐迅實業

清脆的彈簧聲聽起來好像是優美的舞曲，隨著聲音與節奏，可以看見輕巧腳步，滑過、跳過、舞過，那身形在眼中的殘像，彷彿留下了律動的痕跡，凝神一看，躍著地是十隻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不斷起伏，思緒是編舞者，那美麗的拍子把虛無幻化為螢幕上寫實的文字。在和室裡，他埋著頭寫作，想把今天該練習的部分給好好寫完，師傅坐在和室的一角泡著咖啡，香氣四溢的褐色液體，更替這寫作的環境增添文雅的氣氛。「噹！」遠方的小學，固定於中午響起的鐘聲，深沈厚重地從空氣的震動中傳來，提醒這一對師徒，早上的修練該到一段落。他把三個小時的成果列印出來，整齊地裝訂好，帶在身邊與師傅一同開車去附近的餐廳用餐。

師傅用完餐點之後，把放在桌邊的文件拿起，靜靜地閱讀著，他則是拿著小筆記本，想要把剛剛在路途上突發的靈感一一記下。半個小時之後，師傅開口：

「你還記得當初來跟我拜師的原因嗎？你說想要變得功力天下無雙。我卻一直沒有告訴過你，能夠變強的真正方法是什麼，至今你做的練習，其實毫無幫助，你寫作的功力與風格，跟剛來的時候沒有兩樣。」

『師傅，我知道，跟您拜師學習的這一年，我默默的寫著，也想從中得到答案，可是這段時間下來，還是找不到任何改進的方法。』

「我花了整整一年觀察你，從每天的閒談，瞭解你的過去、談吐、思想、習慣，今天，我心中有了結論，希望說出來之後，能給你幫助。」

他眼睛一亮，用期待的口氣說：『希望師傅賜教。』

「你的天份很好，從小到大，不僅僅是求學過程順利，各種才藝也都表現出過人的資質，身邊所有的親朋好友，都認為你潛力無窮，將來必定能夠大鵬展翅、一飛沖天，平穩的路途上，削弱了你對自己極限的挑戰，所以你看不到自我，只看得到對手、敵人、強者。於是，隨著你經過一道又一道門檻的篩選，身邊的人漸漸地也都是菁英，你想要在各方面都獲勝的心理更加強烈，終於發現，沒有辦法，你贏不了。」

『對，師傅，這就是我想要變得更強的原因。』

「你就像是那個知名的籃球員，他天生的身體條件優秀，屢戰屢勝，直到有一天遇到了對手，你知道他怎麼應戰嗎？他一次又一次挑戰他的對手，因為他不相信沒有贏不過的敵人，然而，他屢戰屢敗，最後，他放棄了籃球，年紀輕輕就成為球評。他的評論很犀利，好像他是世界第一，無人能敵，實際上，他美好的籃球生涯，卻嘎然而止。」

『師傅，我不懂，既然他有贏不了的人，那最終認輸不是很正常的嗎？』

「不，這跟你當初的專欄被撤掉一樣。你一直試著贏過你的對手，最後認輸，承認了自己不如別人，專欄被砍了，是因為別人更好，是因為技不如人，你來找我拜師，也是基於想要贏過別人。這一切一切，都錯了。」

「這世界上原本就沒有贏家！或者根本也沒有失敗者！你從未挑戰自己的極限，靠著天賦對那些能力比你弱的人取得優勢，並且引以為傲，其實你從來就沒有贏過，因為你連自己都沒有贏過。就像那個籃球員一樣，他認為只要多跳幾次，總有一次跳得比人高，或者是多出手幾球，得分自然會超越敵人，只依靠著天賦打球的下場是什麼？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表面的道理我們都懂，然而你為何不做到最好？只要三分力就可以令人望塵莫及，又何必使盡全力，久而久之，贏過別人的虛榮心充滿了你的思想，你看不見自己的原地踏步，最終只能困惑為何到頭來成了一個失敗者。」

他低著頭細細思索，兩師徒在餐廳中，就這樣沈默了好一陣子。

『師傅，我想我懂了這個道理，可是專欄被撤掉的事情，我依舊無法釋懷，到底該如何才能從這個失敗中解脫？』

「這個社會一切都是很主觀的，什麼是美，什麼又是醜，很多時候沒有定義，怎樣是好，怎樣又是壞，大部分的事情都沒有標準。寫作更是如此，每個人的喜好不同，如何超越自己，根本沒有所謂高低之分。然而有一件事情卻是可以肯定的，當你以過去的自己為基準，有了進展和不同，舊有的東西並不會消失，它會化為另一種型態出現，你的深度越來越夠，廣度也就能夠日益增加，文采自然會豐富，不管什麼專欄、讀者、評論家，那是挑戰自我後成功的你，不需要全世界人肯定，會有人看得到。追求有形，顧此失彼，造就無形，收放自如。」

他點了點頭，眼神中閃爍著一種不曾出現過的光芒，師徒倆就此起身，踏著沈穩的腳步離開了餐廳。

數年後，市面上出現了一種全新風格的報紙，號稱所有的報導與文章，都是出自同一個人的筆下，字裡行間卻完全沒有透露出相同的筆法，或者是類似的語調，內容豐富的程度令人咋舌，有人說這是宣傳手法，有人說作者彷彿是精神錯亂。還有傳說在偏僻山谷的一間小屋裡，日日夜夜總會傳來各種多變的節奏，替幽靜的山林間，增添了豐富的色彩，然而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麼，無法求證，也不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