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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魚貫的人群帶著亢奮的心情離開大門,終於等到這時間,在冬天的早上八點,這個靠海的城鎮,寒冷的風好像有了細長的形狀,一鞭又一鞭抽打在臉上,雙頰被低溫凍得又痛又紅。柏宏尾隨著眾人的腳步,拉高外套的領子,盡量把自己縮成一團,看看能否讓身體暖和些,有人拿出香菸來抽,也遞到柏宏的面前,他笑一笑婉拒了,只是繼續緩緩前進,在路口等待著。

  很多人上了轎車離開,公車一來,更讓這路口頓時變得安靜,已經沒有幾個人還站在低溫中發抖,柏宏覺得無聊,走進一旁的便利店,拿起一本漫畫到櫃臺結帳,順便也買了一包菸。這便利店老舊得像是二十年前的雜貨店,玻璃也黏著不少水漬,他不是那麼在意,穿來的衣服本來都是不怕髒的,就靠著玻璃,蹲在店外的角落看漫畫,也順手點起香菸,假裝這小小的火光可以帶來一點溫暖。

  黑白的圖片,一格又一格的文字和劇情,在他手裡快速翻閱過去,眼睛盯著手上的紙張,心中卻遠在這塗鴉之外。「我又有什麼不對?」這麼冷的天氣,讓別人站在路口等待自己,太過於失禮了,不准他來有錯嗎?替人著想也變成一種錯誤,實在難以理解。在他心中:「寧可天下人負我,不可我負天下人。」,就是一丁點都不想虧欠別人,無論那個別人是誰,都一樣。

  所以他循規蹈矩不肯鑽漏洞,別人就是要偷渡手機進去傳簡訊,他卻願意大大方方把手機交出去,乖乖寫著那像是上個世紀在用的白底紅線信紙,貼上郵票寄出去,當人家輕輕鬆鬆吃飽飯,躲在被窩裡打手機,他卻用最快速度吃飽飯,搶那一點時間排隊打公共電話。香菸也是一樣,既然沒有明令可以抽,那就不需帶著,不必像其他人一樣,裝作老成的樣子,在那裡一邊大聲喧嘩一邊吞雲吐霧。

  柏宏開始對自己的體貼和守規矩感到無趣,替別人想了半天,也不見得是真的對別人好,只是一種自以為是的善良,守規矩就像是笨蛋,上面的人根本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以為乖乖的人會得到什麼獎勵。他把香菸熄滅,闔上手裡的漫畫,快要九點鐘,氣溫沒有隨著時間而上升,倒是風勢似乎更強烈了,柏宏試著減緩自己的呼吸,感覺連身體裡吐出來的空氣也變得異常冰冷。

  路口只剩下他一個人站在那裡,還有人行道角落,裝檳榔渣的紙杯,被風踢得不停滾動,風也一直踢著他的胃,早上那一小碗冰冷的稀飯,連牙縫都塞不住,沒辦法,所有人都急著在八點離開,整桌的菜跟一大堆的饅頭,幾乎沒有動過就進了餿水桶,柏宏有點後悔,早知道吃兩口饅頭也好。他又蹲回剛剛看漫畫的角落,至少背貼著玻璃,讓風少一些角度來纏著自己,再這樣下去,人幾乎都要凍成冰棒了,或許他已經跟冰棒一樣,可是冰棒不會知道自己是冰棒。

  終於經過夠久的時間,他覺得自己的腦袋已經凍得跟冰沙差不多,除了發抖以外,什麼思緒都不再出現。然後熟悉的車身在遠方的紅綠燈前出現,站在紅磚道已經破碎不堪,甚至還雜草叢生的路口,柏宏體會了一件事,既然一切都會結束,那不如就先在這一點下台一鞠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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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ellowocea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