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映照在龍岡大操場的翠綠草地上,紫色與橘色的天空,習以為常的美景,告別這一天。
提起手上一袋沈甸甸的菜,我在那孤單的站牌邊揮手,搭上公車。
搖搖晃晃的路程很快結束,不過是五個站牌的距離,按鈴,在詭異的電子音樂中,下車。
嘗試用著輕快的腳步,走回便宜房租的公寓。
除夕夜,家人們都去了泰國過年,我因為年後的考試,走不開。
她則是家人都在海外,這也就促成一頓晚餐的邀約。
打開瓦斯爐,做菜並不需要多少精神與力氣,尤其當自己動力十足的時候。
鐵門的鎖緩緩轉開,熟悉的鞋跟聲音,數秒後靜止。
她把東西放下之後,就跑進廚房在一旁看著。
「這是什麼?」
『薑汁燒肉。』
「看起來很簡單嘛,我也會做。你在燉什麼湯?」
『蘿蔔排骨湯。』
「哇!這道應該我來做的,這是我拿手菜。」
我已經習慣於她的吐槽跟笑鬧式的自信過剩,只是笑一笑回應。
『幫我把桌子收一下吧,差不多可以吃了。』
其實桌面並不凌亂,只有幾份舊報紙沈默地平躺在那。
她幫忙把飯盛好之後,兩個人的年夜飯就開始了。
我並不覺得自己的手藝多好,但是相較之下,這是比她下廚要來得優秀的選擇。
「薑汁燒肉還可以啦,你還蠻會煮的嘛。怎麼做的?」
依照慣例,當我把作法陳述完之後,她又補上一句。
「很簡單嘛!我還以為你多厲害勒。」
我還是笑一笑而已,已經決定過,不會再吐槽她。
「我很想幫你洗碗,可是沒有手套我不知道要怎麼洗。」
她邊講著這句話,邊把頭髮放下,用手輕輕撥弄著,烏黑的髮絲隨即恢復柔順。
我機械化地把所有的鍋碗瓢盆清洗乾淨,她也很順手幫我一一歸位。
可惜對於龜毛的我來說,沒有依照習慣排列的烘碗機內容物,簡直就像是沒洗過一樣。
在她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時候,我又默默地把碗盤送回他們所屬的位置。
除夕晚上的節目,沒有看到張菲選妃的老梗,好像就少了點過年味。
雖然大街上總不時傳來沖天炮的聲音,卻仍然打擾不到這二十坪的小空間。
兩個禮拜前,我記得在大溪舊橋華麗的燈光下,折磨一個小時才說出口的告白。
那時候的她,只是笑一笑說,現在很開心很好,何須改變呢?
走了幾步之後,她又微笑地對我說:「這麼短的時間內,你能多喜歡我,又喜歡我什麼呢?你自己也不知道吧。可能你只是寂寞而已。」
我無意識地搔頭,傻傻笑著,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之後,我們兩個就用笑聲把這一切暫時忘記,就好像剛剛只是一陣風吹過。
磨豆機的聲音暫時掩蓋電視節目無聊的罐頭笑聲,拿起濾杯,沖煮出兩杯檸檬香氣十足的耶加雪啡。
她喜歡這個味道,清爽乾淨又明亮的酸味,這是她第一支愛上的單品。
而傻傻地推廣精品咖啡,大概就是我這個咖啡癡最喜歡的嗜好吧。
「有牛奶嗎?我想喝點牛奶。」
『在冰箱,自己拿。』
看著她在廚房的身影,我很懷疑,喜歡那烏黑柔量的髮絲不行嗎?總愛盯著皎潔明亮的雙眼有罪嗎?鍾情於開朗清脆的笑聲有錯嗎?
或許拿時間衡量感情的深度,才是一種基本邏輯上的謬誤吧。
『出門去一下村子裡吧,我表哥在圓環那裡賣煙火,也許可以跟他凹一些來玩玩。』
「不要,外面好冷。」
『你確定不去嗎?那邊的巷口有一個賣烤鵪鶉蛋的攤子,很好吃耶。』
「真的嗎?不早說,我考慮一下。」
她一邊披上圍巾,一邊穿上羽絨外套,看來考慮地是挺周詳。
「好,我要去,五分鐘出門。」
於是我進房間拿了皮夾,走出來坐回沙發上,很自然地等了半小時。
我很瞭解,她只存在與我能接觸到的三度空間,第四維,也就是時間,卻在完全不同的領域。
徜徉在改建過的眷村裡,年味或許少了點,滿街亂玩鞭炮的小孩卻從沒有減少過。
在我們兩個之間很少有沈默這件事,雖然我本身就是一個話很多的人,偶爾也會詞窮,她的功力卻更高,永遠有接不完的話題。
笑鬧聲,在小巷中迴盪,伴隨著鞭炮響聲,卻不知道是否傳入我的腦海。
對,我很討厭那個說法,十分,討厭。
表哥的攤位生意非常好,看到他跟表嫂兩人在這寒冷的除夕夜,都能忙到一頭大汗就是最好的證明。
當然,很容易就拿到了各式各樣的高檔煙火,表哥堅持不讓我出錢,只要求我幫忙拿其中最華麗的兩種,到一旁點燃。
這真是一石二鳥的好計畫,既可以讓我們欣賞到煙火,又可以吸引周遭人的注意,以便拉抬生意。
她一臉滿意地從巷口走回來,嘴裡塞滿著食物,手上還拿著一串又一串的鳥蛋。
「超好吃的啦!!給你一串,怎樣,我人很好吧!」
我拿著一串鳥蛋跟一支香,小心翼翼地在口袋中摸索著煙盒。
從煙盒裡拿出打火機,點燃線香,再點燃煙火。
震耳欲聾的聲響,配合著華麗絢爛的光芒,照亮了所有抬頭觀望的臉孔,似乎都顯露出一股幸福洋溢的微笑,過年嘛,是該開心的,可我只見到一幅又一幅的圖片,不帶著些許音波。
隨著火花的殞落,表哥的攤位更是人滿為患,我遠遠地跟他揮了揮手,示意告別。
跟剛才的光彩奪目相比,小巷這時候顯得格外黯淡。
尤其是周遭的人都被吸引了過去,空蕩的道路,只剩下兩個腳步聲。
年,好像突然就這樣,輕輕一躍,過去了似的。
我彷彿看到黑暗的一角,年正閃爍著雙眼,對著這裡偷笑。
我們倆仍舊交談著,只是身後又開始響起煙火與鞭炮的二重奏。
這時候,陣陣音波開始襲來,她的聲音被覆蓋,我好像無力掙扎,只能被一波又一波的音浪,打得喘不過氣來,終於在這些無法停止的聲響中,我只好沈沒,
因為完全聽不見她的聲音,我也只能沈默了。
- Feb 14 Sun 2010 02:46
5.0 沈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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