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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2日,岑飛越地平線,從世界中心的紐約回到這個汪洋中的綠色孤島。
一個曾經綠意盎然,卻被多次土石流摧殘到滿地瘡痍黃土遍布,
不願意與外界接觸的孤島。

我熄掉最後的一支煙,發動那台車齡十五年的Telstar往機場快速道路前去。
待在新聞報導中常出現的出境大廳,想像自己是鏡頭裡閃過的路人甲。
三十分鐘過去,喝完手上那二十五元一瓶的超貴375cc可樂,我看見她的身影。
黑色的長大衣,包覆著灰色的套裝,暗褐色的頭髮盤著。
低頭看看,5th street的牛仔褲,BY3的襯衫白毛衣,Bobson的羽毛外套。
大概大學畢業之後沒有成熟多少吧。

向那個長年以來的牽掛揮了揮手,她拖著一個跟身型不成比例的大皮箱。
「嘿,好久不見了。」我很順手接過那沉重的皮箱。
『是阿,麻煩你來接我,真不好意思。』她撥了撥額前掉落的瀏海。
「沒關係,反正我自己當老闆時間很彈性的。」

想起一個禮拜前要在店裡貼公休佈告時,店裡的服務生還問我為什麼有假可放。
我居然回答:「有些事情該收尾。」
收什麼尾?也許已經累了,單純的想念也會越來越模糊。

「很久沒收到妳的信,怎麼會突然聯絡我要回來?」我向岑發問。
『坦白說,離開台灣之後,我還沒想過要回來。』
「那是什麼風把妳給吹回來的?」
『大學同學們硬是要我回來參加同學會,說四五年沒見到我了。』
「很忙對吧?大概有三年沒有收到你的email,讀完書之後在幹嘛呢?」
『我進了一家證券公司,現在已經是總經理,過一陣子就可以成為合夥人。』
『那你呢?讀書的時候不是就在銀行實習嗎?』
「我,在市區開一家小小的咖啡館。對了,妳回來要住哪?」
『The Grand Hotel,想說也許是最後一次回來,想住在比較有中國風味的飯店。』
「嗯,會待多久?」
『三天左右,參加完同學會休息一天就飛回紐約。』
「怎麼回來會想到聯絡我?看到妳的email真的很驚訝。」
『你大概是唯一一個在台灣比較能依賴的人吧,從以前就是一個好人啊。』
岑露出三十分鐘來第一次的微笑,我的心卻絲毫起伏都沒有,或者說是也不敢有起伏。

『不過,想不到你真的會開咖啡館,我一直以為你只是說說而已。』
「是啊,我自己也以為只是說說而已,可能有點緣分所以最後走到這裡。」
『先別送我去酒店,看到老朋友難道不會請她喝杯咖啡嗎?』
「我猜Starbucks應該沒有辦法滿足妳。」
『那當然,不要想隨隨便便敷衍我。』

我把Telstar緩緩開進桃園市區,進了一條小巷子,將車停在路邊。
輕輕撕去電捲門上的公休字條,按下遙控器。
『還不錯啊,雖然不大間,可是感覺很有特色風格。』
「還好啦,將就過日子而已。」
我走進吧台把陪伴三年之久的煙灰缸清理乾淨,仔細地刷洗著。
「妳想要喝什麼?義式濃縮、花式咖啡還是單品?」
『拿鐵好了,在國外雖然常喝咖啡,但是依舊只能接受牛奶咖啡。』
「好,等等。」

拿出身後的鐵罐,精準地盛出十四公克的豆子,放進磨豆機中。
豆子順時針向下滑行,化成粉末掉落在粉槽,沒有辦法再回到過去,不能再還原。
刮平粉槽,壓棒順利下壓,平滑的表面顯示出這杯咖啡將會萃取得很完美。
打開蒸汽嘴,一片白茫升起在我和岑之間,看不清的事物太多。
鋼杯中的牛奶逆時針地快速旋轉,光滑如鏡面的奶泡好像照映出從前的光景。
完美拉花結束,漂亮的雙心圖案,簡直可以上美食雜誌的封面。

『看起來好專業喔!大師。』岑雙手托腮,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睛看著那杯拿鐵。
「沒有什麼啦,味道比較重要。」我將拿鐵放上了吧台的檯面,附上一支攪拌匙。
岑拿起攪拌匙,緩緩的將那雙心劃破,一道裂痕出現在中間,卻又分不開這兩顆心。
她輕輕地啜了一口,暖暖的乳褐色液體讓臉頰染上一片蘋果粉紅。
『好好喝喔,雖然說我不很懂怎樣的咖啡叫做好或壞,但是真的很好喝!』
「喝咖啡沒有絕對的好壞標準,只要讓人喜歡的就是一杯好咖啡。」
「很高興妳喜歡喝。」我說完之後,便靜靜地繼續清洗著煙灰缸。

「妳跟小又還好吧?」糟了,話才剛說出口,便覺得失言。
許久不見理應問候一些生活瑣事,這樣私人又會尷尬的問題簡直是自己找麻煩。
果不其然,岑低頭喝著拿鐵,許久不出聲。
『分手了…………』雖然聲音絕不超過十分貝,但依舊清晰地在小小的吧台迴盪。
她輕輕地將見底的咖啡杯放下,失去安全感的雙手在吧台上摸索著。
我一隻手按住岑的手不動,另一隻手則是從蛋糕櫃裡拿出一盒巧克力。
「吃一點巧克力吧,大腦會比較清晰,精神也會好些。」
「我去房間裡處理一些店裡的帳目,有事情或是要送你回去的時候就敲門。」
把巧克力遞給她之後,我便走到小小的臥房裡去整理一下這兩天的帳單。

最近的帳目有些凌亂,主要原因是以前很多的帳目沒有處理清楚。
才會導致如今手足無措的狀態,處理也不是,不處理也不是。

才進來東弄西弄不過五分鐘,房門便「叩叩」響起。
岑站在門口,眼神注視著地板,用比剛剛還小的音量說:
『今天可以借住這裡,明天再去The Grand Hotel嗎?』
「當然。」
我並沒有多想,答應之後,隨即開始收拾凌亂不堪的臥房。
約莫半小時的打掃,房間總算比較有可以住人的樣子。
拿出口袋中的房間鑰匙,交給靠在沙發的岑,邊說:
「這是房間的鑰匙,只有一份,不用擔心晚上門鎖的問題。」
「房間裡頭有衛浴,免洗用具跟毛巾在鏡子後面,喝水的話可以到吧台倒。」
『洋海,那你呢?』岑雖然接過鑰匙,卻還是沒有看著我的眼睛。
「沙發就可以啦,反正我也常常因為太累就直接倒在沙發上睡著。」

突然。
岑撲到我懷裡,那力量使我退了兩三步,兩個人就跌坐在另一張沙發上。
她在哭,雖然沒有什麼聲音,卻讓我覺得心裡好痛,為什麼痛?不會形容。
輕輕地用雙手環抱著她,無論這是夢與否。

「Welcome Back……………」我輕聲在岑的耳邊說了這句話,不願意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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