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魯歐迅實業

總是在未知的時候，我會踏進這間餐廳。也不是什麼愛恨情仇、恩怨糾葛，只是隨著時間淡去，記憶固然鮮明，舊地重溫的意義卻不大。有人在生命中消失，有人繼續聯絡聊著普通的日子，有人決定離開紅塵俗世紛擾，這餐廳的意義不大，正所謂桃花依舊，人面已非，更遑論桃花已成牽牛花，幾乎是兩回事了。

IKEA的餐具，少了點質感，多了些俗氣；餐包變成厚片土司，總有在早餐店用餐的錯覺；濃湯變成了稀湯，范仲淹或許會激賞；沙拉只剩下濃縮果醬與美乃滋的調和提味，當然也就只提得出人工香料的口味；主菜的料理從新鮮料理變成半成品加工，放置過久的醬料讓人眉頭深鎖；主菜旁的蔬菜，彷彿素顏出門的家庭主婦，滿臉飢黃不知該用何種言語評論；甜點的精緻小蛋糕轉變為塑膠盒裝的自製綠茶凍，在西餐廳看到這樣的飯後甜點，只有瞠目結舌可以形容。

這只是後場端出來的品質而已，前場的素質更是讓人搖頭。上菜也不怕盤子痛，用力地就摔上玻璃桌面，收空盤跟搶劫一樣無聲無息、粗手粗腳；巡場的服務生披頭散髮，眼神一臉睥睨不屑彷彿皇帝出巡；沒有多少客人，入座之後超過十分鐘沒人理，還得要勞駕我老爸去跟吧台揮個手。既然如此，要求其他的服務品質就更會像是奇蹟一般，沒有笑臉，毫不親切，也就不能抱怨什麼。

十年前的剛開幕，進口餐具，基本餐包，清爽濃湯，凱薩沙拉，現烤排餐，鮮豔配菜，亞尼克小蛋糕，不是我年紀增長後變得挑嘴，而是一切完全截然不同。當初對服務生的要求更是誇張到了極點，親切、微笑、積極、禮節，總會誤以為自己是大飯店服務生，打掃的工作當然也得要做得一塵不染，忙的時候奔走外場，不忙的時候四處打掃。素質，該是當年不停翻桌的原因。那時的磨練，也是我終身受用不盡的恩惠。

看著十年前聖誕節我幫忙掛上的裝飾仍在，看著只有增加沒有減少的擺設裝飾，有點不懂這是什麼樣風格的餐廳。望著四周斑駁的油漆，坐著被小朋友用蠟筆染色大片的白色沙發，玩著桌上放著海產店常見的紙巾盒，還有貼心的牙籤在一旁，看著廉價牛排店會用的鹽罐、胡椒罐，翻著像台式簡餐店一樣拼貼的菜單。或許時光侵蝕的不只是硬體設備，也侵蝕了店長跟店長老婆的餐廳夢想，不需要成為百年老店，曾經擁有就足夠。當然，十年的通貨膨脹，價格上漲也不意外，只是從當初的物超所值，變成現在的只是一間餐廳。

或許夢想只是轉變。聽著店長老婆侃侃而談他們兒子現在的忙碌，嫌棄著她兒子的多才多藝，還有去美國念書的經濟壓力，抱怨著她兒子的挑食認床，還有什麼社團都想參加的煩惱，一句又一句的碎唸，其實都顯示著無比的驕傲，那眼神裡的光彩，跟提到經營餐廳時，截然不同。傻笑著的我，聽著那些這輩子老爸不曾給我的教育方式，那些我這輩子也不會給我孩子的教育方式，只能憋住想要左右搖晃的頭腦，打從心裡祝福。

十年，湖水那一岸，景物已變，人物不再。不論如何，至少我還是有點心得，那就是如果父親節我們又不定位就要找餐廳吃飯，至少這裡永遠都會有空位歡迎我們來用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