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事情發生,還有十六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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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的老友們,約了在週六的下午去唱歌,成天窩在家裡寫東西趕稿子,過著足不出戶生活的我,也把握這個機會去外頭晃一晃。夏日午後的氣溫,熱得彷彿鞋底的橡膠都要融化在柏油路上,腳步總是難以輕快起來,只有在經過店家門口,接觸到那從空氣門洩漏出來的冷氣時,才能喘口氣。不過,伴隨著高溫而來的,是驟然落下的午後雷陣雨,路上的行人急著東奔西跑,只有少數未雨綢繆的聰明人,能夠撐起雨傘繼續前進,我也淋得半身濕,所幸KTV已經到了,趕緊進去與大家會合。
搖晃的身體跟著律動的節奏,隨著氣氛高漲,還有人幫忙伴起舞來,搶著麥克風,搶著點歌,這些積極的行為只能持續上半場,因為有著買三送四的優惠,今天的任務當然是唱夠本,撐足七小時。下半場眾人體力衰退,開始點情歌較勁,我喝著第三杯廉價又苦澀的咖啡,認真盯著螢光幕看。方框裡的影像,都想要在五分鐘內的長度說出完整的故事,卻不夠深刻,零碎的片段,拼湊出來只是一塊不完整的圖片,所幸沒有人會再故意鬧場,這時候似乎大家都可以真誠地唱出內心的感受,補足那歌曲缺少的情緒。
終於,晚上十點,每個人都帶著沙啞的喉嚨,離開KTV。有人提議,下一攤去打麻將吧!於是,仍有意願參與的人,跟著回到其中一人的家中,準備開啟一場方城大戰,許久沒有好好交際的我,當然跟麻將也有點生疏起來,不趁這時候複習一下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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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太不合理。
我每天都固定會去信箱裡看看有沒有帳單、廣告信等等,不會被塞爆的信箱,算是我跟鄰居的一種報平安方式,證明我還有在收信,沒有一個人死在家中。既然如此勤勞查閱信箱,又怎麼可能收到一封一年前的信?看看郵戳,去年的六月十六,太奇怪了。唯一的可能性,是郵差跟電影裡的主角一樣,把信亂丟沒送?我不相信,我個人對台灣的郵差評價很高,連平信都幾乎可以隔天到,怎麼可能把信搞丟呢?拆開信封,裡頭只有一張字跡看來詭異的紙條,筆觸深刻卻顫抖,好像是在一種意志堅決卻極度恐懼的狀況,寫下來的訊息。
「2010/6/14 06:48 車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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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太久沒有打麻將,技巧真的生疏了,今天晚上多輸少贏。不用怪運氣,也不用怪位置,麻將雖然有時候很邪門,然而輸錢就是技不如人,沒有什麼好辯駁的。隨著時間過去,一旁沒有打牌的人,在沙發上看電影看得昏昏沈沈,牌桌上的閒聊也少了,少數會有的反應,就是吃點東西,喝杯茶,上廁所,房子裡只剩下麻將彼此碰撞的聲響。
在沈寂浸泡過久之後,大夥不免想從這氣氛中解脫出來,於是有人提議中場休息,頓時之間又充滿了生氣,互相閒聊,肚子餓的趕緊泡麵當宵夜,那幾個煙槍也抓緊時間去陽台吞雲吐霧,沙發上看電影的人也將影片暫停,打開新聞台,看看午夜重播的新聞,重回現實的懷抱。我在口袋中摸索著下午買的口香糖,想嚼兩顆來提神,一把抓出口袋的零錢跟雜物,看到手中那張紙條,所有的困惑又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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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地點,沒有事發經過,這是一張預言紙條嗎?一天發生多少大大小小的車禍,要猜中也不是不可能,但是為什麼要寄給我?我又為什麼會在將近一年之後才收到?下禮拜,就是六月十四日了,難道我會是車禍發生時的主角?我撞到人或者是被撞?心中有十萬個為什麼,卻沒有一本小百科來幫我解答。
仔細端詳這張紙條,墨水很熟悉,紙張也似曾相似,可是一點線索也沒有,塞進口袋裡,或許我只能靜待那天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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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勝負下來,小小輸了三百塊,大家也都差不多累了,把在沙發上睡著的人叫醒,一夥人決定吃個早餐作為這次聚會的終點。豆漿店在五點多就已經開門營業,老闆身後已經捏好數盤的包子跟饅頭,一頭大汗地問我們要吃點什麼。大家坐著等餐點,還有精神的人持續閒聊著,少數幾個已經恍神的,手肘撐著桌子扶著下巴,眼神渙散地望著不知何處。我很猶豫,口袋中的紙條是我很想拿出來討論的話題,卻又覺得荒誕不羈,看看手錶,距離車禍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先吃完早餐再說吧。
老闆的手腳很快,不到十分鐘所有的東西都上桌了,這間早餐店手藝真的不錯,即使在熬夜一晚後,味覺已經不大靈敏的情況下,依舊能嚐出其美味,豆漿濃郁的黃豆香,說明了手工熬煮的用心,水煎包酥脆的表皮和鮮甜的內餡,表達出精準拿捏烹調時間的手藝。心情愉悅地吃著美食,精神似乎也越來越好。
早餐吃完,該是時候解散回家。這麼一大早,往我家路線的公車還沒有發車,恐怕還要等一兩個小時才行。朋友看我有些苦惱,很豪氣地借出他的摩托車,他說反正平常也都坐車上班,等我有空再還他就好。
不只是跟麻將有點陌生,跟摩托車也有點陌生的樣子,還好,都是一種不會忘記的技術,大約上路五分鐘後,一切就熟悉起來。清晨的風,很涼,有點冷,空蕩蕩的街道,總是有點無趣,我把車暫停在路邊,又開始搜尋褲子口袋裡的口香糖,抓出那一把雜物之後,嚼著兩顆口香糖,感覺挺好,騎車時又要把東西放在褲子口袋挺不舒服地,於是我把這些雜物往襯衫胸前的口袋一塞,就繼續回家的路途。
單調的景色,似乎讓我有點恍神,還是盡力聚焦在馬路上,突然一陣怪風吹來,那張紙條從胸前的口袋飛出,我正想要伸手去抓,回頭一看,前面有一輛違規停車的汽車就停在慢車道上,我好像也被那陣怪風吹起,身體慢慢向上漂浮,看著塑膠的車殼整個粉碎,然後我飄啊飄的,像是慢動作重播一樣,接著整個畫面恢復正常速度,我摔在路面上持續滑行,摩托車也在我身後滑行,眼前一黑……
等我睜開眼的時候,卻發現我站在這現場的一旁,往自己走來,撿起地上的紙條跟摔壞的手錶,六點四十八分,絲毫不差,這預言真是準確,彷彿我分裂成兩個人,但這兩個人看到的視野都進入了我的腦海,看著還在地上掙扎的自己,也看著拿著手錶和紙條站在一旁的自己。
『少年仔,哩甘有安怎?』一瞬間什麼都消失了,只剩下一旁早起做運動的阿伯問候聲,一次又一次在耳邊重複……
- Jun 13 Sun 2010 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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